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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個偶然的機會,在威海,認識了釜山的金惠俊教授。另一個時間的偶合,在我們決定到台灣休假的同一天,金教授寄了一大把他近年寫的關於香港文學的文章來,我 們來往了幾封電郵,就決定在台北做完講演後到釜山跟他的學生做個講演。釜山,我只有一些聯想:南方。高山環抱的商業港。很多外島。像香港? ● 「看過去是五個島嶼,還是六個?是六個,潮漲了,就變成五個……霧來,島嶼彷彿流失,霧去,六個,七個,十數個隱約升起……是那樣的迷人。」在那裡,什麼 時候讀到一個韓國詩人的書寫,已不復記憶,這時挑引著。五六島,隱約,是音樂的跳動,不是死板的量度,所以迷人。我們不知會不會相遇,我們只有死板的時 間,昨晚半夜到,今天連演講也就只有一天,我們不知會不會相遇。早晨醒來,有這樣的湧動。 ● 高慧琳同學來接,說演講在十點半,爭取演講前去參觀金井山麓的梵魚寺。入山,夾道松樹,參以櫸樹,和蓊鬱的山櫻,好清爽的空氣;微寒,因為是清晨,人稀山 空,風鈴鳴顫,滲滿了山山谷谷,寺院更幽更寂;風鈴彷彿配合著輕輕流過的山溪激石的水聲,音樂似的寂靜若有若無地觸著我們的肌膚,引導我們冥思入那靈動微 顫的山寂裡。一些疏落初開的杜鵑花,吐納著細微的花香,意外地發現一二株遲開的櫻花,此時在一角垂紫搖曳而不招展;風鈴間響,木魚聲,微弱的晨誦,從剝落 的寺檐波浪似的奔來。清脆的陽光如是引領我們思入靜義,入門到主廟沿路結滿了淡紅的燈籠,為即將來臨的佛誕日作準備。可以想像到時山山谷谷都是人都是哄 鬧,我們是何其幸運啊,這樣的安詳我們可以細細感染那刻刻生長轉化的自然大法。彷彿約定似的,主殿上不經意地讓我們與梵魚寺立寺的禪機相遇: 摩訶大法王 無短亦無長 本來非皂白 隨處見青黃 最顯淺最深奧的道、佛、法都在這裡。只有當我們被鎖死在由主觀情見所構成的分類的時候,才有長短、皂白那種死板量度之分,以色澤言之,何止萬種,就白色就 已經不知多少層次,如果你去油漆店買白漆,你就知道白的種類之多,而這些分類其實還是粗略的,所以說,萬物萬象,萬姿,萬色, 萬音,人只是萬象中之一體,是有限的,不應視為萬物的主宰者,更不應視為宇宙萬象秩序/意義的賦給者。要重現物我無礙、自由興發的原真狀態,首先要了悟到 人在萬物運作中原有的位置,人既然只是萬千存在物之一,我們沒有理由給人以特權去類分、分解天機。「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物各具其 性,各得其所。青山自青山,白雲自白雲,青山不可以責白雲之為白,白雲不可以責青山之為青,更何況白青各自的色譜裡還有數不盡的層次,一如美國的道禪大師 契奇說,所謂「靜/寂」,不是「聲/音」的反面,而是數不盡的細微的顫響,只要你超越你刻意量度的心,你我都可以聽見。不信?請抬頭,陽光下,金井山不是 隨處見青黃嗎?春天新綠的透青透黃,自暗綠暗藍的山樹群爭相湧現,淡綠,黃綠,草綠,藍綠,紫綠,松青,松綠,松藍……如是延綿入深山遠谷,等待著畫家如 梵谷,莫內,一筆一筆,一張一張,畫完又畫,同一棵樹,樹樹異色,同一個山,山山異顏。讓我們越過語言的框限,漫入大青大綠、大青大黃的橫入太空的瀟灑 裡。 |
2008年3月5日 星期三
隨處見青黃:釜山梵魚寺╱葉維廉
隨處見青黃:釜山梵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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