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頓抒情

也許1992年某天 我走過萊頓小街
想起那位大畫家
經過堤 我想起馬勒要 FREUD 精神治療
我去看人煙稀少的S. Freud 文物展

****

萊頓抒情

【聯合報╱葉維廉／文】 2011.01.09 03:42 am

河邊整潔樸美的荷蘭巴洛克房屋的門面更是情牽一線到台北迪化街、貴德街的建築，六十年代我們在那裡，走在那些時間被靜止的深巷，看那些模仿荷蘭三疊式巴洛克的門面，有說不出的喜歡…… 寧靜的荷蘭萊頓（Leiden）是一個不會爭鬧的城市。 （圖／本報資料照片） 明天就要坐高鐵到巴黎去，竟有一些離情。萊頓城不大，十幾天來，主要街道都看得差不多了，再出去，也不過是重溫一些美麗的角落而已。就把行李收拾收拾，到 了下午兩點才再出去，漫無目的的選了一條沒有走過的運河左岸的街道，看準沒有很多遊人，一時全街寂寂，只有我們二人，陪伴我們的只有我們的腳步聲。 荷蘭萊頓城（Leiden）運河邊。 葉維廉／圖片提供 我 們如是走著走著，進入一個花園，花園也不大，甚至不能說有什麼特別美麗，因為就在運河旁邊，草地上，有些人，悠閒的坐著，臥著，談著話，偶爾笑聲飄蕩，在 曬太陽，看大小遊船流過，一切靜靜的發生，偶爾響起搖槳的水聲，就像印象派莫內的畫，我跟慈美這樣說著。她就說，你只會說說，自己又不畫。我笑笑，說，有 那種感覺便好。 說著說著，又出園來，沿著運河慢慢的走，已經認出這是引向前幾天我們開會所在地聞名世界的萊頓大學邊的運河，只是那時住在另外一頭一間十七世紀的都蘭旅 館，從那邊走過來到會場，感覺竟然如此不同。我們經過前天和那個講得一口純正國語、專門研究朦朧詩以來大陸新詩人的學者Maghiel van Crevel（柯雷）喝咖啡聊天的酒吧。現在空無一人，這邊橋頭的岸邊，有個畫家在描畫，我們站在旁邊安靜地欣賞他的揣摩勾畫，然後，我們不動聲色地離 開，再向前懶散前行。到了兩條運河交匯結合的地方，遊艇帶著歡樂的喧鬧互相招呼搖手，可以想像的這樣一個地方當然有一家咖啡座，這間叫作Peterson Cafe，是透明玻璃屋建在浮台上，你可以坐在玻璃屋內，一面品嘗咖啡， 一面看遊船來來往往，你也可以坐到浮台上，與來往船隻共浮沉。 也許是因為我們已經熟識了環境而產生一種親切感嗎？是，好像也不是，是靜，雖然偶有行車打破這靜，但靜很快就重新占有這個空間，以致我們牽手漫步，能讓整 個環境、整個城市移入我們的心間。河邊兩排菩提樹淡綠的花發散著茶香，彷彿一直向我們招手；招手，是因為菩提樹是相熟近四十年的老朋友了，自1970年初 訪巴黎認識後，每次到法國總會在樹下流連，看那細緻淡綠的花，有一次在一棵攀高的菩提樹下，大風吹來，小花在陽光裡隨風傘舞而下，好看極了。明天便去巴 黎，這些小花今天彷彿在萊頓搶先報信。 迪化街建築仍保留模仿荷蘭三疊式巴洛克的門面，圖為迪化街一段86號。 陳文發攝影 河 邊整潔樸美的荷蘭巴洛克房屋的門面更是情牽一線到台北迪化街、貴德街的建築，六十年代我們在那裡，走在那些時間被靜止的深巷，看那些模仿荷蘭三疊式巴洛克 的門面，有說不出的喜歡。但這些會說話的美的建築大部分都已經拆除，幸好迪化街有幾家的門面被留下來了，慈美家的台灣農產公司就是其中的一個，因此在萊頓 看到的門面，包括有一天我們出遊到奶酪名城豪達（Gouda）市中心看到的一些商店的門面，就有似曾相識的特別的感情。事實上，開會後，主人吳展良讓助手 馬亭娜特別替台灣來的學者戴景賢、王璦玲和我們夫婦安排運河遊，並在遊艇上午餐，遊艇漂行在綠樹間柳搖花現的流水上，水勢是那樣活潑而富生氣，陸地的建 築，包括岸邊或浮台上的咖啡座，反而像浮島起伏浮沉，景色新鮮悅目。但對慈美和我，因著巴洛克門面情牽的熟識，新識竟似舊識那樣的親近，我們彷彿已經進入 其間的人情。 今天因著一種難得的奇特的靜，這些門面對我們默語，是因為我們思而愛之故嗎？歷史之思，尤其是台灣被殖民的多層次的衍生，是不同文化爭戰後豐富的共生，纏 綿交結，但這，不是我們今天要沉潛索問的。我們今天要享受這個小城的閒寂優雅。穿行這個小城，幾天來，除了市中心，事實上，只有一條商店街和加上河邊流動 市場、咖啡座、速食店、餐廳一陣哄鬧亢奮的人群之外，我們常常可以享受這份靜。因為街巷蜿轉有趣而與其他的運河相接相分，而兩旁都是行道樹，夾著運河一路 「歌唱」下去，因為空間的配置上，經常可以遠鬧聲而入靜謐，有極多冥思的空間，譬如，大畫家林布蘭特誕生地的廣場就是其中之一，加上市民斯文而衣著不誇 張，像樸實的門面那樣踏實，到處是優雅、有文化的氣質，說城有氣質，是人與空間互動的一種美的湧動，感覺上，像萊頓到處的詩牆文化（確確實實把詩寫在一片 大牆上）一樣，這是一個不會爭鬧的城市。 我們前天才到Peterson Cafe坐過，今天還是忍不住再坐上浮台，像在地人一樣，一杯咖啡在手，看遍悠閒的遊船夢一樣的流過去，任河風吹走一度占有我腦殼的纏結的憂思，就這一 點，就夠我們愛上這個小城。威尼斯，尤其是夏天的威尼斯，是有點像過度揮霍無度豪華的遊樂場，幾乎沒有冥思的空間，在威尼斯，你必須離開磨轉的人群，走入 後巷，始見其美，雖然運河與各色各樣的橋也可以引發遊思，但因為沒有樹，就難免硬了一些，但小城萊頓，後巷式的威尼斯有了，水城的感覺有了，它還是一個大 花園，因為這些美麗的行道樹，人閒思花放，實在是更迷人的城市。